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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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珊娘是季泠這輩子唯一的朋友。雖然已經許久沒見過了, 可她一直惦記著珊娘,若沒有珊娘教她箜篌, 讓她有《歸去來》為伴, 季泠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些日子。

不過珊娘也只是個妾室而已, 在內宅就得看主持中饋的周容的臉色, 所以她也許久未曾去看過季泠, 但季泠的生活上還是得多虧有珊娘私下照顧。因此她十分感激珊娘。

聽得珊娘如是說, 季泠臉上露出苦笑, “未必是雲開見月,我只希望二公子和容姐姐能好好生生過日子。”

但話雖如此, 季泠的精氣神還是完全不一樣了,她的眼睛裏重新有了星光一般的燦爛,“珊娘,我還是覺得好高興, 原來二公子沒有變。”

季泠說起她被老太太收養之後, 府裏許多人都瞧不上她的出身,唯有楚宿每次見她都是一般的和藹可親, 並沒鄙視過她。

又說起自己被蛇咬了,也是楚宿第一時間救了她,如果不是他替她的傷口吸毒,她的腿就廢了。

可如果季泠清醒著的話, 就會發現她的記憶在夢裏已經錯亂了, 分不清夢和現實了。在這場夢裏,楚宿卻是沒救過她的。否則她怎麽會在大冷的冬日裏還依舊醒著?

“珊娘, 二公子還是那麽好,見不得人受苦,我,我沒有看錯人。”季泠很歡喜,她的歡喜不是因為可否和楚宿在一起,她的歡喜只是純粹的因為她沒有喜歡錯人。哪怕楚宿冷待她多年,但他依然是那個心地柔軟的楚宿。

接下來的日子,季泠雖然好過了許多,但楚宿卻也再沒來看過她。不過同樣的,他也沒回過周容的屋子裏。

因為楚宿也在迷茫,他想起吵架時周容說的話,“你不是說過嫁給你之後,要讓我從此只有歡喜再無憂傷,可是看到她我就不歡喜,你的承諾卻在哪裏?楚宿,今日你為了她來責怪我,是你變心了嗎?”

楚宿也問自己,是不是變心了?或許是的。但他並不是忽然之間就喜歡上了季泠,而是他對周容的夢破碎了。

周容是他少年時就心心念念一直想娶的女子,可以說她就是他最華麗的夢,他歷經各種困難,熬住了漫長的寂寞才等到了她。

可等到她的時候,楚寔才發現,她並不是他心中的那個周容了。眼前的這個周容,刻毒而尖酸,連對季泠那樣可憐的人,竟然都生不出一絲同情之心,反而還成了最大的加害者。

“大哥,你說我現在是怎麽了?”楚宿找楚寔喝酒,喝得醉醺醺地道,“我該怎麽辦?”

楚寔也喝了不少酒,他端起酒杯看著痛苦不看地楚宿道:“二弟,做壞人不可怕,怕的是做了壞人卻還留著良心。”

楚宿吃驚地看著楚寔,“所以,大哥覺得我對阿泠是個壞人麽?”現在的痛苦,只是因為他殘存的良心發現了?

楚寔揚揚眉,聳聳肩,對季泠而言,楚宿以前的做法,自然絕對稱不上好人的,不過楚寔只淡淡地道:“無所謂,反正只是個女人而已。”

楚寔或者會同情季泠,但她實在是個很沒存在感的人,也不值得他分任何一絲心思去同情她。

對楚寔而言,誰是他二弟妹都可以。而楚宿要如果對季泠,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兒。不過此刻真要給楚宿拿主意的話,那自然是做壞人就壞到底。畢竟看起來周容確實比季泠好許多,還是楚宿兩個孩子的母親。

為了孩子著想,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讓季泠自生自滅,或者徹底消失,免得家宅不寧。

“是啊,只是個女人而已。”楚宿喃喃道。

楚寔指的是季泠,而楚宿說的卻是周容。對楚宿而言,看穿了之後,夢中想娶的姑娘也不過如此。他可以為了周容而犧牲做人的原則,卻容不得周容有絲毫瑕疵。

這一次他沒打算再選擇讓他失望透頂的周容,而是選擇了自己的良心。

楚宿敬了楚寔一杯,“阿泠是老太太在的時候為我娶的妻子,我不能因為阿容的一點點自尊,就讓她過那樣的日子。大哥,過段日子外放,我想帶阿泠走,彌補我的過失。”

兩個妻子,不放在一個地方,這齊人之福就完美了。

季泠可不知道楚宿的打算,但她和楚寔的想法是一樣。她寧願楚宿繼續就那麽忽略自己,只要家宅平安就好,她不想老太太在九泉之下怪罪她。對季泠而言,她只要知道,楚宿依舊是那個心底軟的楚宿就好了,她的一切歡喜和喜歡便重新有了落腳之處。

珊娘替季泠斟了杯酒,嗔怪道:“你呀,真是心底好得過了頭了。”

季泠搖了搖頭道:“我酒量不好,不能再喝了。”

珊娘笑道:“今日我生辰,好容易請得你來,你怎能不喝?”

季泠無奈,只得硬著頭皮喝了好幾杯,醉眼朦朧裏,只見珊娘的眼圈卻紅了起來,淚滴斷線珍珠似地往下掉。

“怎麽了,珊娘?”季泠輕聲問。

珊娘一邊哭一邊笑道:“你就好了,總算等到了二公子回頭的一天,可我,可我,我的日子越來越,越來越寂寞。”

季泠忙安慰道:“大公子是忙了,珊娘,你別氣餒。”

珊娘搖著頭道: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可是等他忙完了,我卻都已經老了。”

季泠拿出手絹替珊娘擦著眼淚道:“才沒有呢,你還是跟我第一次見你一樣,那麽美艷動人。”

珊娘“噗嗤”笑出聲,“少夫人越來越會說話了。”

“我說的是真心話。”季泠認真道。

珊娘摸了摸自己的臉,“可是有什麽用呢?連你這樣的模樣都得不到二公子一點兒情意,我對大公子就更不得什麽了?當初要不是我不要臉地貼上去,大公子他……”

珊娘說到這兒,哇地就哭了出來,“他的心從來就不在我這兒。”

“那在哪兒呀?”季泠順著珊娘的話問道。季泠的腦海裏莫名浮起成康縣主的臉,那樣火神一般的女子,才能吸引像楚寔那樣的人吧?

季泠的臉忽然就紅了起來,她又想起了昨夜那個荒誕不經的夢,竟然會夢到楚寔,在夢裏他對自己還那麽好,真真是羞愧萬分。

珊娘雙眼迷茫地看著季泠,“我也不知道,可我知道,我們都沒有他的心。”

季泠一時沒反應過來珊娘說的我們是誰。

“喝酒,不醉不歸,能解愁的唯有杜康而已。”珊娘又給季泠斟了一杯酒。

季泠喝得醉醺醺的,只聽得有小丫頭進來請珊娘,說是繁纓病了,請她過去看看。

季泠才迷迷糊糊地想,哦,原來珊娘說的是繁纓和她。

季泠醉得一塌糊塗,已經不省人事。珊娘屋裏的小丫頭也擡不動她,只得勉強扶著她上了珊娘的床,替她把衣服、鞋襪脫了,放下簾子,然後跑去季泠的院子跟伺候的人說二少夫人在珊娘屋裏歇著了。

季泠院子的小丫頭留她玩兒會兒,小丫頭想著主子走的走,醉的醉也不需要人,貪玩心起,也就留下了。

陰差陽錯的,當楚寔意識到床上的人不是珊娘的時候,已是為時已晚。

他只要進了這個門兒,上了這張床,哪怕什麽都沒做,結果其實也是一樣的。

醉酒讓楚寔的腦子出於放松的空白狀態,只能出於本能的看著眼前人。

酡顏泛紅,容色傾國。

屋子裏留著一盞微弱的燭火,窗外霜色映著月色,能讓人清楚地看到那細膩得好似酥酪一般的雪膚。

帳子裏氤氳著甜甜的果香,帶著山風的味道,你還沒品嘗就已經知道必定清冽可口,太過成熟之後則帶著一絲醉人的酒香。

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顆成熟可口到晶瑩的果子,你的牙齒輕輕一磨,那棵櫻果就會皮開肉綻,醉甜的果汁會在你的口腔綻開,彌漫你的味蕾。

誰能不口舌生津呢?

季泠是被痛醒的,她猛地睜開眼睛,下意識就要大聲尖叫。可那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,滿眼都是玄色織金卐字寶相花紋。

待她從淚眼迷蒙中看清楚那人的臉時,她沒再掙紮,也不再試圖叫喊,因為她太清楚後果了。

這會毀了楚宿的。

季泠心裏第一個想的便是楚宿,那個待她冷漠至極的夫君,可她的第一個念頭還是保護他。

然後是逝去的老太太,她不能楚家的這一代因為她而蒙羞,那就太對不起老太太的養育之恩了。

所以她只能底泣,無助地用濕漉漉的眼睛祈求楚寔。

一開始季泠想著定然是楚寔看錯了人,所以帶著僥幸地希望他能停下,可卻忽略了當她醒過來時,他在第一刻就捂住了她嘴的事實。

絕望、黑暗,那片織金卐字寶相花紋反反覆覆在她眼前湧起、沈沒,帶來的是無邊的痛苦和滅頂的絕望。

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,在她好不容易等來一絲希望的時候給她致命一擊?

楚寔起身走的時候說了句什麽話,季泠沒聽清楚,也沒打算去聽,她楞楞地望著帳頂,等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,艱難地坐直身體。

酒早就醒了,腦子也清醒了。她這樣的人註定就是得不到幸福的,當年是她有了貪念才會走到今日這般下場,真是活該呀。

屋子裏新安排來伺候季泠的丫頭,吃驚地望著一臉慘白的季泠,她的步履搖搖欲墜,小丫頭趕緊上去扶著,“二少夫人,你沒事吧?”

季泠搖搖頭,強作鎮定地道:“我想沐浴。”

盡管再也洗不清白了,可總也要幹幹凈凈地去。季泠走進凈室,脫衣服時一低頭就看到了手腕上的紅珊瑚珠串。

如今的她已經沒有資格再戴了,所以輕輕地取了下來,仔細地放到外面的首飾匣子裏。長年戴著的東西,一旦取下總是覺得空蕩蕩的,忍不住用手去摸。

季泠抱著腿蜷縮在浴桶裏,將頭埋在水裏,在這裏她才可以讓眼淚肆意地流。她的手不停去摸自己的左手腕,可那裏的東西早就被取下了。摸不到,她就去摳,摳得手流血了,也不覺得疼。

“二少夫人,你洗好了嗎?”

因為洗得太久,所以小丫頭忍不住在外面探頭進來望。

季泠往臉上潑了一捧水,怕哽咽說不出話,只能“嗯”了一聲。

穿好衣裳,季泠輕聲道:“我想睡會兒覺,中午別叫我吃飯了。”

小丫頭應了聲好,可看見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季泠又覺得奇怪,怎麽要睡覺卻又穿得好好兒的?

季泠已經顧不得其他人的想法了,她放在簾子躺在床上,手裏攥著塊碎金,有些遲疑。卻不是因為不想死。

她的決心是早就下了的,只是還是會擔心,如果自己死了,會有人來查死因麽?會翻出原因來麽?那到時候楚宿能承受嗎?

可是她真得好累,累得再沒有力氣去幫楚宿想往後的事兒了,她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楚寔身上。他一定會把所有的腌臜都掩藏得好好的對吧?她這位大伯一直是很有能耐的人對吧?

季泠將金塊放進嘴裏,閉上眼睛,讓眼淚從眼角滑落。

在人生最難的時候,她也沒想過死。在那場滔天洪水裏,她的至親全都去了,只有她抓住了一根樹枝活了下來。都說她大難不死,必有後福,是老天爺不讓她死,從那以後她就努力活著。

很努力的,真的。

可是為什麽呀?!季泠心裏第一次那麽恨一個人

那麽恨!

那麽恨。

恨得她死都緊緊地抓著床單,握成了拳頭。

“夫人,夫人。”有人在季泠的耳邊輕聲呼喚,“夫人,你醒啦?你終於醒啦!”

季泠緩緩地睜開眼睛,有些不適應眼前的光線,也看不清在她跟前喊她人的模樣。

采薇將季泠扶起來坐下,又轉頭吩咐旁邊的小丫頭趕緊去備水,伺候季泠洗漱。她來之前就被囑咐過,說是少夫人喜潔,一醒過來第一件最要緊的事就是伺候她洗漱。

窗外的牡丹花已經雕謝,季泠足足沈睡了將近九個月,她的神情恍恍惚惚的,周遭一切都很陌生,連采薇也是陌生的。她不知道她身在何方,也不知道今夕何夕,手輕輕地摸著左手手腕,那上面本應被她摳出來的疤痕卻沒有任何痕跡。

將手輕輕地擡起來,用美玉無瑕來形容也不會言過其實。關節一點兒也沒有腫脹,好似這雙手從沒生過凍瘡。指甲粉裏透著亮,修剪得很整齊很漂亮。

季泠將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腹部,她不是吞金了麽?怎麽現在有好好兒的?

“夫人,二公子來了。”采薇輕聲道。

“二公子?”季泠的眼睛裏逐漸有了亮光,“啊,他在哪裏?快請他進來。”

采薇和小丫頭一人扶著一邊,將季泠攙扶到了東次間,季泠就那麽看著楚宿走進來。

他穿著一身藍地瓜蝶紋綢袍,腳踏一雙厚底黑靴,頭發簡單地用竹節簪束著,腰上掛著一個戴紫繡雙魚紋的荷包,旁邊綴著一枚羊脂雙魚玉佩。唇邊留起的短短的胡須,將他曾經俊美得有些娃娃臉的臉裝點得成熟了許多,跟她上次在自己那破敗的院子裏見到的一模一樣。

“夫君。”季泠情不自禁地低聲喚道,眼裏已經有了水意。

楚宿楞了楞。

旁邊的采薇也楞了楞,季泠清醒時她伺候她的時候雖然不久,可她還是知道的,她的夫婿不是楚少卿麽?

楚宿被季泠叫做夫君時,本應尷尬的,可他卻也就那麽怔怔地望著季泠,片刻後才反應過來,朝著采薇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采薇看了看季泠,又看了看楚宿,不知道該如何是好,但就這麽放任她倆單獨待在一起似乎是不合禮法的。

“下去吧。”楚宿又說了一遍,盡管他的聲音很溫和,但官威在那裏,采薇還是有些害怕。

季泠倒不覺得自己同自家夫婿待在一起有什麽不對的,因此也對著采薇道:“你先下去吧。”

采薇這才行了一禮帶著小丫頭退下,嘴上道:“夫人,那我就守在門邊兒,你隨時叫我。”

季泠點點頭。

待伺候的人都下去之後,楚宿才輕輕道了句,“大嫂。”

季泠眨了眨眼睛,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。或者說她腦子裏其實是知道的,可卻沒辦法接受。人是趨利避害的,兩害相權則其輕,她寧願做楚宿的妻子,也不願意當楚寔的大少夫人。

“你為什麽叫我大嫂?”季泠呢喃,“是你把我送到莊子裏來的麽?”她想起自己清白受辱,所以才會在這陌生的地方醒來,她當然再不能做楚宿的二少夫人了呀。一定是這樣的,季泠堅定地告訴自己。

楚宿有些擔憂地看著季泠,“大嫂你怎麽了?”

“你為什麽要叫我大嫂?我是你的妻子呀。旭哥兒呢,對啊,旭哥兒呢,你不是帶著旭哥兒的嗎?”季泠努力地想要把她夢裏的人都找出來,好證明楚宿才是她的現實。

聽到“旭哥兒”三個字的時候,楚宿再次震驚地看著季泠,“難道你也……”

“難道我也什麽?”季泠追問道。

楚宿沈默半晌,才艱難地啟唇道:“我做了個夢……”

相同的夢,如果只是季泠才做了,那就只是夢,可楚宿也夢到了,細節又那麽一致,那又意味著什麽?

季泠突兀地擡起手,用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,狠狠的。

很多事沒說開便罷了,可當那層薄薄的紙被揭開後,許多平素忽略的細節一下就浮現在了季泠的腦海裏,她想,那個夢,不止她,也不知楚宿,楚寔也一定是夢到過的。

所以楚寔才待她那麽特別。

她剛到楚府的時候,他就把“歸去來”送到了她的手裏。為了讓她學會箜篌,他提前將珊娘接到了府裏。

而在她那夢裏,珊娘進府,和她拿到“歸去來”都是很後面很後面的事兒了。

後來楚寔去了揚州,他送回來的年禮,她收到的要比季樂的貴重得多,甚至比他的親妹妹靜珍也要珍貴。菜譜、箜篌譜還有那些布料,當初她一度以為是繁纓弄錯了,可原來真的沒有弄錯。

是楚寔在補償她的前世麽?

再後來,那天晚上,楚宿喝醉了。她匆匆地跑開,為何那麽巧就在橋上撞上了楚寔?現在想起來,那是因為楚寔也知道那晚要出事兒,他是跑來阻止他弟弟楚宿犯錯的。

所以異於尋常的,他走得很快,快到兩個人不期然地在橋上撞上,她落到了水裏。陰差陽錯的卻讓季樂鉆了空子。

落水那剎那間的記憶清楚地浮現在了季泠的腦海裏,當初沒有細想,如今再看到那畫面,她想她沒看錯的。當時楚寔在橋上楞了楞,因為南安沒有跳下來救自己,他才跳下來的。

他當時應當是在權衡利弊吧?季泠如是想。

後來她從昏迷中醒來,楚寔問了她兩句話。

“那天,在水閣,是不是你先看到二郎的?”

“為什麽走掉?”

尤其是第二句話,他追問了兩遍。季泠現在才意識到,他是在問她,為何兩世同樣的事情,她做出的選擇卻不一樣。

然後他娶了她。

季泠再次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背,才能讓她不哭出聲。可是他問過她了嗎?問過她需不需要他內疚補償嗎?如果可以,她只想他離得遠遠的,永生永世都不見他,不想起那場噩夢,才是對她最好的補償。

“大嫂,你沒事吧?”楚宿一臉擔憂地問著季泠。

季泠擡頭看向楚宿,忽然憶及自己向楚寔坦誠那個夢的時候,他臉上一絲驚訝也無,那麽平靜地就接受了那麽匪夷所思的事情,她是得有多蠢啊,居然一點點都沒有懷疑過。她還以為,他那是無條件相信她,可原來……

多可笑啊,多滑稽。

好多事兒當初怎麽也想不通,現在季泠總算明白了。

成親後,他對她一直很好,所以她也那麽的想能為他做點兒事兒,可楚寔一開始就是排斥的。她想不明白,為什麽他會那麽矛盾。可如今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,他對她好那是補償,不接受她的好意那是一種本能的排斥。

他,不喜歡她。一切只是出於他自以為是的補償。好讓他的良心能安穩下去。

季泠楞楞地想著,他們成親以後一直沒有圓房。原來她以前所察覺的楚寔瞧不上她的那種感受並不是假的。

他瞧不上她,卻因為內疚,因為所謂的道義而娶了她。他不喜歡吃她做的菜,他說與其以後吃不到了而懷念,還不如一直都不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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